收藏翡翠器物是越早越值钱?

翡翠挂件

　　或许是受“信而好古”、“比德如玉”等儒家思想的影响，加上一些商家借助尚未定论的考古出土文物盲目上溯缅甸翡翠在中国的历史——譬如曹操墓中的“宝珠”出土后，有人竟称“翡翠至少有3000年的历史了”，致使某些人简单地认为市场上标有“战国翡翠”、“唐代翡翠”、“宋代翡翠”的饰品就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可以出大价钱购买，甚至坚信翡翠文物的朝代越久越值钱。这种认识现在看来应该是个误区，因为能够甄别、确认的面世翡翠文物基本都是晚清、民国期间的，明代以前的翡翠文物在中国至今还未被发现，而我国有实物可考的翡翠历史也就400年——500年。

　　那么，产于缅甸的翡翠究竟是什么时候越过山高坡陡、有如冰雪长城的高黎贡山进入玉文化历史悠久的华夏民族地区的?即翡翠输入中国的历史到底有多久?针对这一挑战世界学者智慧的问题，记者近日和致力于玉文化研究多年的知名玉学者、中国科学院王春云博士进行了以下对话。

　　市场上标有“战国翡翠”、“唐代翡翠”、“宋代翡翠”的饰品皆为赝品

　　我国目前有实物可考的翡翠历史仅400年——500年

　　记者：为证实曹操墓里发现的那颗珠子是“翡翠珠”，有人从曹操的儿子、魏国著名文学家曹植的《洛神赋》中找出当时人们对于“翡翠”痴迷的诗句：“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您认为曹植这里所说的“金翠”首饰是指今日的缅甸翡翠吗?

　　王春云：当然不是。我们从曹植的《洛神赋》中还可以发现“或采明珠，或拾翠羽”这样的诗句。这说明了什么?在三国时期，无论是“珠翠”还是“金翠”，其中的“翠”都是指翡翠鸟的羽毛，——一种十分珍贵的装饰物，它与今日的缅甸翠玉无关。

　　记者：其实，“翡翠”两字从“羽”，自然与鸟类有关，如许慎著的《说文解字》云：“翡，亦羽雀也;翠，青羽雀也。”后来由于潜移默化的音义转换关系才被作为翠玉名称使用的。您对这个转换过程做过重要研究，请介绍一下相关的研究成果。

　　王春云： 2002年，当追溯并研究中国历史文献中关于翡翠的记载时，我吃惊地发现：清代以前中国历史文献中记载的“翡翠”或指鸟、鸟羽，或指与鸟羽颜色类似的翠竹，或指其他绿色玉石，但都与缅甸翠玉没有任何关系。

　　东汉班固著《西都赋》记载：“翡翠火齐，含耀流英，珊瑚碧树，周阿而生。”东汉张衡著《西京赋》称：“翡翠火齐，络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这里的“翡翠”被中国学者普遍理解为指玉石或缅甸翠玉。我的理解是：这里与“翡翠”并举的是“火齐”，两者的特征一是本身“含耀流英”，二是要“络以美玉”。后面这一点刚好可以说明“翡翠”、“火齐”都不是美玉，因为它们必须“络以美玉”才能与美玉一起生辉。而《后汉书·班固传》中有关翡翠的注解仍然是“翠雀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其羽可以饰纬帐”。同样，《文选·西都赋》有关翡翠的注解也是：“翡翠大小如爵，雄赤曰翡，雌青曰翠。”这说明古人对“翡翠火齐”中的翡翠的理解就是翠鸟或翠鸟羽毛。因此，汉代的“翡翠火齐”实际上指的是一种古老的、以宝石和鸟羽一起作装饰的钿翠工艺，或称点翠工艺。

　　明代学者张瀚著《松窗梦语》记述：“翡翠珠冠，龙凤服饰，惟皇后王妃始得为服。”不少学者以为这里的“翡翠”该指缅甸翠玉了。其实，只要看看同为明代学者的范濂所著的《云间据目抄·记风俗段》的记述——“发股中用犀玉大簪横贯一二只，后用点翠卷荷一朵”，我们就可以明白，“翡翠”一词迨至明代仍然指点翠工艺所用的翠羽。

　　“翡翠”概念真正用来指缅甸玉石只是在清代初期及以后，这一情形一直延续到今天，以至于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明代及之前的“翡翠”记载都与缅甸翠玉有关。这一科学发现将彻底改写我国的字书、词典和辞海关于“翡翠”及相关词汇(如“金翠”、“翠玉”、“珠翠”、“翡翠琉璃”、“翡翠珊瑚”等)的解释。所以截至目前，从文物角度来研究，翡翠在中国的历史源流只有400年——500年。

　　记者：中缅边境地区有很多关于翡翠输入中国内地的民间故事和民间传说，据说您对这些也有研究?

　　王春云：是的。2003年，我详细考证了记录有关翡翠输入中国传说的中外文献，同时分析了这些传说所涉及的科学性问题，推论认为翡翠输入中国的时间当远在元朝以前。传说最早的记述者不是中国学者，而是1885年大英帝国派驻中国腾冲领事馆工作的精通汉语的瓦里(W. Warry)领事。腾冲领事馆是大英帝国于1885年通过第三次侵缅彻底征服缅甸之后，为了打通北上中国的贸易通道而在中国西南地区设立的。这位学者领事的详细叙述是在1888年完成的。因此根据民间传说，翡翠输入中国的时间当在800年前——这只是民间传说。

　　记者：既然盛传马帮在13世纪把翡翠带进中国的传说，那么我们不妨大胆设想一下：按照史料价值较高的《汉晋春秋》记载，诸葛亮率蜀军“七擒七纵”南人首领孟获，使南中臣服。这时或此后，蜀国人有没有可能把翡玉引进蜀国呢?

　　王春云：理论上有可能。缅甸翡翠进入中国内地应该有一个比较长的历史，因为缅甸翡翠产区和属于中国内地的滇西只有一山之隔，可谓“近在咫尺”。估计缅甸翡翠进入内地很可能是源于中缅边境地区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该事件因为促进汉民族文化的影响进入上缅甸地区而使得汉人有机会接触和带回这种绿色玉石。

　　那么，中国历史上最早发生的这样的历史事件是什么呢?最有可能是公元225年诸葛亮亲率大军平定南中事件。诸葛亮的蜀军与善于骑象驱兽的孟获军队交战，“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七擒七纵南人首领孟获，最终平定南中。虽然历史学家对“泸水”、“不毛”和南中孟族的理解还有很多争议，但无论如何，中原文化的影响都会通过诸葛亮南征事件进入了缅甸。比如，今天我们还可以看到缅甸人在作战时骑象驱兽，在节假日点孔明灯，等等。我个人认为，“泸水”、“不毛”可能与现在缅甸地名“伊洛瓦底江”和“八莫”有关，孟获可能与缅甸孟族人的先祖有关，而缅甸孟族曾经在13到16世纪在缅甸建立起强大的勃固王朝。

　　有鉴于此，诸葛亮南征极有可能导致缅甸翡翠作为优质玉石的一种传入中国内地。也就是说，理论上，缅甸翡翠传入中土的历史可能有1800年之久——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还有赖于学术界在历史文献和考古实物方面进一步发掘出证据来。尽管如此，曹操在该事件发生前5年即已去世，因此他生前能够得到缅甸翡翠的机会应该更为渺茫。

　　记者：中日友好往来有着悠久的历史，而日本的翡翠开发应用史已有3000年之久，有没有可能对中国产生一定的影响?

　　王春云：日本人与其他的东方民族一样也喜爱玉和翡翠。日本从石器时代(距今3000年)开始就以翡翠制作勾玉、枣玉与管玉等仪礼用具。这种传统经过绳文时代(距今2500年)，到古坟时代(距今2000年)，一直延续到弥生时代(距今1800年)。直到近代的奈良时代，翡翠文化在日本才稍显衰落。但延至现代，日本的翡翠文化依赖其强劲的国力和发达的工业科技而再度兴盛，成为环太平洋翡翠文化圈中的一个大国。因此，日本石器时代就加工制作翡翠器物，可说是历史悠久。日本以加工翡翠闻名的新泻县系鱼川市1990年9月曾举办过第三届翡翠与日本文化的研讨会，主题为隆重纪念日本的翡翠文化史。

　　吉林省博物馆文物队和吉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75年发掘吉林大安渔场汉代墓地时，发现了“翡翠饰一件，圆角长方体，光滑细腻，呈悬乳状纹理，一面有瑕，纵贯一孔，单向钻制”;吉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和吉林省永吉县星星哨水库管理处1978年发掘吉林永吉星星哨水库汉代石棺墓时，发现“翡翠坠二件，形似扁球，一端有两面对钻的孔”。我个人认为，东北地区汉代古墓中发现的这些翡翠很可能是日本产翡翠经由朝鲜半岛输入中国东北的。

　　如果以此为据，认为中国翡翠历史超过2000年是合理的，但这实际上是就日本输入翡翠而言的。缅甸翡翠的情况如何呢?仍然需要研究。而且，从日本输入的翡翠是否有历史记载?显然没有。当时是否叫“翡翠”?显然也不是。既然不叫“翡翠”，那叫什么呢?这些问题需要学术界来回答。